魯小日和讀閒書：生活不過是一碗米飯的味道，《孤獨的人都要吃飽》

偶然購得這本書，封面簡單，沒聽過作者也不知道內容，憑著書名：《孤獨的人都要吃飽》，就「放入購物籃」了。閱畢，一部爽口的小品隨筆及末尾突然卻橫生趣味的個人創作。不確定書名與內容真正的關聯，倒可意會唯有美食從不拒絕孤獨的我們這道理。

熟悉的味道換個時空讓人揣想入口不知是何滋味；有些陌生卻可以讀出其香的小食則頗具想像空間。炸臭豆腐跟烤年糕不知怎的湊在一攤賣，阿婆的獨門甜辣醬則是攪豆腐或拌年糕兩相宜，不好這兩味者：「自己捧了那小半罐子甜辣醬，回去蓋在米飯上，一拌，配一碗榨菜雞蛋湯，吃得滿頭冒汗。」邊讀邊捉摸是怎樣特殊的甜辣醬，上口甜而後味勁辣；榨菜雞蛋湯想來該是入口熱燙滿嘴淡鹹香？鮮裡帶甜、脆韌不失肥厚的紅燒滷大腸是作者無錫老家一家公路邊的麵店招牌菜，濃味市井菜的路數，司機們的心頭好。這跟我們搭計程車時偶爾可從司機先生口中獲得小店推薦一樣，陽春麵、米粉湯，再來盤淋上油膏並撒上蔥珠的黑白切，通常都暖胃實吃。

開始學著做菜後，對蛋炒飯抱持敬畏心情。要能鍋氣足、入口蛋香、米飯油亮且粒粒分明，嗯，辦不到。但完全同意作者所說：「蛋塊和飯分開炒，比較容易控制火候，但不均勻。用勺子吃時，一勺飯、一塊蛋，像在吃油炒飯和炒雞蛋拌起來的產物。蛋炒飯的好處，是雞蛋、油和蔥花。雞蛋那麼全能，加油就香，加鹽就鹹，加點蔥花煸炒，味道就出來了，還要特意和飯分開，好像結了婚還得守之以禮分床睡，多可惜。」蛋炒飯重油，下料隨意，香腸、雞蛋、青豆、青椒、毛豆和胡蘿蔔，「滿嘴是油，飽嗝裡都有蛋香味。」好生滿足！

小時候吃鹹鴨蛋，熱呼呼的白粥配上半枚鹹蛋，也許還有脆瓜、泡菜。不若作者「小時候貪吃蛋黃，總想著什麼時候只吃蛋黃就好了」，蛋白質地柔嫩，鹹味重又少了蛋黃油味，每回看見剖開的鹹蛋，小粒蛋黃圍著大圈蛋白，都暗自欣喜，把蛋剔得一乾二淨。長大後覺得蛋黃蛋白本一家，不用挑著吃，卻吃得少了。自己採買，不懂揀鹹蛋，多半都是上館子或熱炒店吃鹹蛋苦瓜或金沙蝦、金沙杏鮑菇。書裡提到夏天胃口差，冷飯泡熱水，加些鹹菜、豆芽、蘿蔔乾、豆腐乳，再加幾枚鹹蛋，就是一餐。這組合想必下飯，留待今年盛夏。鹹蛋黃碾碎然後略炒，加上青豆和芹菜末，用來煮豆腐，這道蛋黃豆腐也值得一試。

作者愛肉，書中處處可見吃肉的美妙。慢燉紅燒肉，肥肉軟嫩，瘦肉俐落，飽滿香甜。泡透醬油的三文魚（鮭魚）片蓋上冷飯再擱上山葵醬，澆點滾燙的綠茶，一碗暖香的茶泡飯，搭著生薑吃。黃豆燉豬腳，肥厚軟爛，鮮濃可口。燉雞湯，下蔥帶薑，淋酒放鹽，花時間熬出一屋馥郁湯香。菜肉大餛飩，清湯煮至滑軟香濃，或油煎至金黃酥脆。蝦肉湯餛飩，鮮湯干絲煮上皮潤餡鮮，冬天午飯吃最是過癮。文中老阿婆坐在路邊賣自己包的生餛飩，沒有店鋪、沒有招牌，生意火熱。還住家裡時總是老爸幫大家買週末早餐。一覺醒來的饞嘴沒有極限，乾麵、魷魚羹、再加上大盤滷味；跟現在常是花生醬吐司、佐乳酪、配杯熱紅茶，風格迥異。早市各種吃食中，總記得有攤餛飩湯，清澈湯頭裡撒了少許芹菜珠和胡椒粉，餛飩內餡鮮甜，外皮香滑。阿嬤還在的時候，有時跟我分食，油重的乾麵拌豆芽、滷透的蒟蒻和豆干、再來碗冒著熱氣的餛飩湯，我們都吃撐了。

「世上事並不都像復仇，擱涼了上桌更有滋味。久擱可惜，不如早吃。」魯小不知道復仇的滋味，但趁還能吃下一切時，及時行樂，不枉此生。我們都有同樣想法，藏著一些食糧，精神肉體皆然。不論肚餓或心焦，知道後頭有路時總舒坦些。可是日積月累的秘藏容易深埋，「過期食物，扔了就好；老了的書，不讀也無礙。但有太多事，就這樣擱著，可惜了。」自己珍藏的想望，也許沒有破滅，只是被推遲。總想著未來的某天，可以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完美的一天終於到了——順便說句，如果真有那天，那一定不是天氣終於萬里無雲，而是你有許多事已經不在乎了——你打開珍藏的匣子，發現你想做的事，已經被窖藏過期了。你以前顯得宏偉的構思顯得很呆，你曾經看上去不朽的理想像小孩兒過家家。當時的食欲，當時的心境，都過去了。」隔夜的咖哩跟馬鈴薯燉肉再熱更香，剛起鍋的炸芋頭丸子綿密酥濃。吃東西有其時機，但趁還吃得動時，把自己想吃能吃的，想做能做的，想讀能讀的，想愛能愛的，都過一遍。「人生的確長的很，但什麼都吃得下還願意吃的好牙口，卻短暫的多。」

我愛米飯，獨愛白米飯。只是重鹹的日常，漸漸忘了一碗米飯單純的微甜香。沒有白米飯，醃菜、五更腸旺、梅干扣肉、水煮魚、麻婆豆腐、乾煸四季豆，該何去何從？一碗米飯也可以很講究，飽滿瑩香的米飯不是現有的小電飯鍋炊得出的。常覺得在日本吃到香嫩白飯的機率似乎高些，該反省自己這外國月亮的心態。有很多事情原屬一個人的樂趣：邊啜杯熱茶邊讀本書、趕場小廳電影不忘買可樂跟爆米花、午後鑽進被窩呼呼大睡接著醒來懊悔、逛街買到忘記時間、想著今年去哪裡走走然後上網看單人機票單人房⋯⋯。還有，燒水準備沖杯味增湯，米飯在鍋裡燜著，開始排列組合：生雞蛋加幾滴醬油、梅肉醬佐蒜頭小黃瓜泡菜、不然辣椒醬拌飯再燙點青菜、或是櫥櫃裡還有好些茶泡飯料包，口味任選。淋上簡單佐醬，抿一口熱湯，生活就是一碗米飯的味道。

作者寫家鄉吃食，也說異國料理。讀著讀著，自然在心裡略略勾勒出更新版本的美食地圖。吃是很主觀的感受，不單是品嚐食物的滋味，回憶多半伴隨當下所在時空心情。因此想起京都小巷店內那碗沾麵，麵上烤過的大蔥香中微帶辛辣，身旁的他呼嚕嚕吸著自己的拉麵。想起英國小鎮那日天黑得晚，寄宿家庭媽媽很早就預告晚餐是鎮上最棒的炸魚薯條，的確又油又香。想起在香港朋友的家中那碗甜湯和她媽媽的好手藝。想起在巴黎寄居友人住處，早上那塊香酥濃郁的可頌。想著想著，回憶瞬間倒回小時候，阿嬤囑咐我拎一袋剛綁好的肉粽送人，那鹹蛋黃、那肥豬肉、那滷香菇。

淺薄如我，若有藏書，多半佇立書櫃一隅，方便自己偽裝識字。開始接觸飲食文學後，愛上其容易下嚥、閱讀輕鬆的舒適。偶爾感覺寫食之人的說古談今中夾雜著絲縷鄉愁，佩服在不叫人生厭的舞文弄墨中重現生動的飲食記憶。書裡還有許多滋味待人留心，正如生活裡許多美味的篇幅持續進行。當個孤獨的人沒問題，我絕不會忘了吃飽。

➼➻輯一  每個孤獨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


【吃了喝了，寒冷和饑餓都被緩解了，桃李春風，鬆軟溫暖，這一碗麵，就像讓人在冬夜裡，伸一個舒展活泛的懶腰，然後睡進了被窩。】

炸臭豆腐和年糕
大腸麵
愛吃肉，沒法子
巴賽隆納的吃
吃外賣
蛋炒飯
賭吃
黃豆燉豬腳
餛飩
肉夾饃
鹹鴨蛋
羊肉湯
日式拉麵
一位印度老闆的醬
魚頭湯和鹵雞爪
章魚

➼➻輯二  孤獨時，請給自己最好的安慰
【世上事並不都像復仇，擱涼了上桌更有滋味。久擱可惜，不如早吃。】

趁你還能吃下一切時
聲音是有味道的
吃肉是件多麼美妙的事
老闆，來份夏天
生活不過是一碗米飯的味道
願君把酒休惆悵
美食地圖
苦
酸
甜
鹹

➼➻輯三  一場美食尋故之旅
【這是大多數故事的結局：神話的、英雄的、愚昧的、殘忍的、豪邁的大夢，傳奇裡的天涯海角，最後都會成為旅遊者手機裡的照片，或是餐桌上的標牌。】

巴黎的咖啡館
吃茶，喝茶
吃蟹
法國人吃鵝肝
給食物起個中國名字
宮廷過年吃什麼
火雞
里斯本、肉桂粉和天涯海角
燒烤
天婦羅

➼➻輯四    你可以哭，可以悲傷，可以天真
【張佳瑋請天狗先生吃星辰。吃過星辰的人都知道，那玩意兒的口感很飄忽，有時鮮脆但是發澀，有時甜濃但是偏軟。】

清口菜
肉夾饃和羊肉泡饃的傳說
收留太陽吃晚飯的那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