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小日和看電影:《積存時間的生活》,敬我們越來越美麗的人生


「當風吹過來,枯葉便會掉落;枯葉到了土裡,土壤便會肥沃;土壤肥沃,作物便能結實成長。」

「點滴累積,逐步耕耘,人生如此豐美」
《積存時間的生活》





何其有幸能夠在偶然間知道《積存時間的生活》這部上映中的紀錄片電影。在真善美劇院看了兩次之後深感惋惜:原來電影中的主角津端夫婦曾於二〇一四年來過台灣參與《積存時間的生活》中文版新書發表會,當時八十九歲的津端修一先生的簽名是一張可愛的津端夫婦手繪圖;二〇一五年六月,九十歲的修一在菜園工作後小憩,從此長眠不起。後知後覺、整整晚了超過三年才透過電影與書籍粗淺認識津端夫婦的我雖然可惜,卻也慶幸在今年將要結束前有機會在觀影中感動於津端夫婦結縭超過半世紀那份平實又深刻的攜手默契,以及細細感受這對白髮蒼蒼卻精力十足的老夫婦以令人稱羨的人生態度及生活方式走過的數十年頭。

沒有炫麗聲光效果或高潮迭起的刺激,這部拍攝期長達兩年的紀錄電影呈現的是年歲相加已經一百七十七歲的津端修一和津端英子夫婦兩人日常生活的點滴。他們位於愛知縣名古屋高藏寺的家有著可愛的紅色鐵皮屋頂,是身為建築師的老爺爺修一仿造建築大師安東尼雷蒙(Antonin Raymond)住宅兼工作室打造而成的單間木造房屋。十五坪大小的房子通風明亮,屋外挨著一片雜樹林,開窗即可見四季不同的雜樹林景色。柿子樹、無花果樹、栗子樹、梅樹等多種果樹和劃分區塊並立上黃色標牌的菜園即在旁等候兩人打理。

難以想像高藏寺新城計畫曾是修一職業生涯中的大挫敗。身為日本住宅公團的首席建築師,當年僅三十六歲的修一原想沿著山腳弧線建造房屋、保留林地,為人們打造出與大自然共生共存的永續居住環境,卻因經濟掛帥考量被推翻,高藏寺新城最終成了一幢幢集合住宅,山峰及山谷、樹木與植被皆消失在新造的水泥叢林中。修ㄧ最後決定生活在這個自己設計的城鎮,以數十年的時間親身證明了與自然共存的生活是如此豐美,令人神往。

這並非一個積攢大筆財富的知名建築師購地蓋屋並體驗農家樂的故事。退休後僅依靠年金過活的夫妻倆經濟並不寬裕,卻因此更惜物愛物。堅持要用就要用好東西的修一與英子家中的傢俱與物品多半都已有數年甚或數十年以上的歷史。影片中老奶奶英子從狹小的廚房中端出一道道以使用超過幾十年的烤爐和砂鍋烹製的料理和甜點,細心地裝盤呈上,那份溫暖樸實而細緻。英子熱愛款待來客的心意化成醬油丸子、草莓蛋糕、巧克力蛋糕、大布丁等美食上桌,想必鏡頭之外有更多令人讚嘆且食指大動的美好。夫婦倆幾十年來悉心照料的果樹與菜園一年四季都帶來不同的收穫,英子總在採收果蔬後做各種調理及分裝,接著凍藏及寄送給親友。也許是因為踏實的踩在豐饒的土地上並珍惜其帶來的回饋,農務雖繁瑣辛勞,修一與英子卻怡然自得。認真勞動、好好飲食、品味生活的他們健康而有活力,雖不富裕卻不虞匱乏、泰然自若,真切地體現何謂越來越美麗的人生。

熱愛帆船的修一總是可以全心實踐自己的理想,即使當個上班族也曾經突然拒絕上班。率性自由的生活背後蘊藏著妻子英子的包容和成全。
對於修一的想望總是不多加干涉並盡力幫忙完成的英子曾多次出入當鋪典當和服,為了替想要購置帆船的修一完成夢想。片中英子說著覺得丈夫年紀越大越帥、飯後丈夫讚著料理好吃時她的欣慰神情,牽手一生的情感自然流露。不吃馬鈴薯的英子時常為喜愛可樂餅等馬鈴薯料理的修一端出道道佳餚。看著兩人餐桌上質色溫潤樸實的杯盤及盛放其中的馬鈴薯沙拉、燉牛肉和手工羊羹,一種恬靜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兩人堪稱隱居山林的生活並非與世隔絕,電影中英子揣著年金到市區採購時,已往來數十年的店家對著鏡頭秀出多張採購後三日便會收到的明信片,上頭寫滿感謝文字搭配著可愛的手繪圖片。修一每週都會寄出大量親手繪製的明信片,以此方式與親友不間斷的往來。津端夫婦兩人與店家採買數十年的信任和充滿真摯情意的手繪明信片,相較之下突顯了現今人們因頻繁爆出的食安問題而對社會及人性充滿了不信任感、網路社群媒體的興盛使得人與人之間的聯繫來往已與昔日大不相同,孰好孰壞也許莫衷一是,相信我們心中自有論斷。

高齡九十的修一在一日例行的菜園除草結束後,於小憩中長睡不起。過世前仍做著自己喜愛的農務的他直到走前都保持著活力,他的一生充分展現了何謂「金錢買不到的生活」。英子仍每日做兩份早餐,修一最愛的可樂餅冒著熱氣、餐盤旁放著他堅持愛用的木湯匙,擺在客廳新佈置的小桌上,他的照片與骨灰甕前。修一人生最後的案子是不收設計費與紅包,遠在佐賀縣伊萬里的精神病院欲增建的新院區。最初院內的工作人員來信請求幫助,並在獲得修一首肯後登門拜訪。修一兩天就完成了設計草圖,給新院區整體規劃定下方向。最終他沒能看到新院區的落成,但影片中與拜訪的工作人員在家中聊著設計方向時說到外圍將種上的果樹:「讓路過的人們羨慕一下!」無疑津端修一的風格。

幸福並非僅有一種面貌,津端夫婦的人生風格也許不容易複製,但活得知足快樂絕不是難事。點滴累積,逐步耕耘,摸索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花時間慢慢堆疊形塑,願我們走向越來越美麗的人生。



「我無法給下一代金錢財產,但我能留下豐饒的土壤,讓後人能種出甜美的果實。」

《積存時間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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